亡者之谜第二十八章
自从我收到Taen的母亲去世的消息之后，我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才到他的家。我买了傍晚的机票，花时间坐车去机场，又从机场坐车到客运站，等Anan哥来接我去Taen家，等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钟了。
“赶不上为死者念经超度了，Ban医生！”Anan哥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，感谢Anan哥不辞辛苦的接送我，幸运的是他今天没什么事儿，再加上他也要来参加葬礼祭奠Taen的母亲，因为是熟人。
Taen母亲的家是一栋两层的半木半混凝土的大房子，房子前面搭着帐篷，屋前的走廊上放着棺材和Taen母亲的照片。我看着略显冷清的葬礼，只有两三个人还坐在供客人吃饭的地方聊天。
“人确实有点少，现在左邻右舍们都害怕Taen老师，尽管法院并没有判他有罪，但是人们的观念很难改变。”Anan哥摇头叹息道，“现在Aod老大也命在垂危，两个儿子又都死了。Taen老师就剩下母亲，偏偏母亲又病逝，想想就觉得他很可怜，Taen老师身边没有什么人了，Ban医生！”
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猛烈地击打我的心，胸口堵的慌。Anan哥拍了拍我的后背，带我走向被白色鲜花围绕着的Taen母亲的遗体处，我跪下，拿起一柱香让Anan哥帮我点上，举起香祭拜，希望Taen的母亲能够一路走好，早日去到极乐世界。
“Ban！”身后传来Taen叫我的声音，我回头寻找声源，慢慢站起身向他走去。他穿着黑色的西裤和衬衫，头发长到看不出型，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憔悴，他一脸吃惊地看着我。
“节哀！”我说。
“其实，你不用这么麻烦特地跑来的！”Taen轻声说道。
“没事儿，一点儿都不麻烦！”
“吃粥吗？我去给你拿！”
我摇头，伸手拉住他的胳膊，“我想跟你谈一下！”
Taen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，然后转身往外走，我跟在他身后，我们在一片漆黑的屋后停下脚步，Taen转身看着我，“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我也不知道怎么组织我的语言，心里升起的一股愧疚感使我呼吸困难，感觉自己做错了，“为什么…都不太联系我？”我心里明明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，但是我还是说出了这句使小心的话。
Taen皱眉，“在这之前，我妈病得很重，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，我很抱歉没有联系你。”
看到他冷漠的态度，我胸口一阵刺痛。自从见到我，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开心的样子，“但是…也不应该像这样销声匿迹了呀，你过得是好是坏，我一点儿都不知道！”
Taen叹了口气，眼睛看向别处，“其实，还有一个你可能不知道的原因，我很痛，每次跟你聊天的时候我都很痛，因为我很清楚，不管怎么样，我们都只是熟人的关系而已，没有更多。”他转回来看着我，“还有一点，我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样子，所以，如果我自动退出可能会更好。”
我低下头，感觉特别混乱。我只是想让我们的感情尽量少的经历困难和风险，因为我爱他，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，这是我的初心，但是，我做的事情反而残忍地伤害了Taen。我只看到了自己想要的，丝毫没在意Taen想要的是什么，他需要的可能就是要我陪在他身边，需要我的鼓励和支持去面对这些困难，我真的是…自私啊！
我慢慢靠近他，我正在害怕什么吗？我心里另一个声音开始占据主导地位，为什么我不去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，去他的麻烦和困难吧，我们俩一定能携手度过，你在害怕什么，Bannakij，在害怕什么！
“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流泪了！”我的声音在静默中响起，Taen挑眉，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我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让我在你身边好吗？”我抬起右手抚上他的脸颊，“我们一起克服这些困难，很抱歉我一直怕这怕那，我错了，是我太自私，对不起！我爱你！”
然后我就看到了让我震惊的一幕，那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，他就像一个易碎的玻璃杯那样碎在我面前，眼泪止不住地涌出，每一滴眼泪都来自他这六个月以来积累的压抑，再加上母亲离世带来的痛苦。他不能跟任何人倾诉发泄他的感受，因为周围的人不是讨厌他，就是害怕他。他低头趴在我的肩膀上，我顺势抱住他，呜呜咽咽，哭得像孩子一样。
“妈…”他伴着眼泪喊出声，“妈，你为什么要离开我，留下我一个人，我该怎么过！”
我用力抚摸他的后背，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安慰他，尽管我现在胸口也堵的慌，“你还有我，听到了吗？”
“如果你再抛弃我，我就一个人都没有了，我也就不想活了！”
我抬头望向夜空，手继续不停地抚摸他的后背，“哭吧，都哭出来吧！从此以后，不用什么事都一个人藏着了，我是你的了！”
我和他就那样站了很久，过了好长时间，Taen才冷静下来，意识回笼，他的头从我肩膀上抬起来，后退了一点，感觉我的肩膀都湿透了，我抬手整理他那不能看的发型，“眼睛都肿了！”
“对不起！”Taen吸了下鼻子，深呼吸，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，“它自己出来的！”
“我们回到葬礼上去吧！”我指了指屋前的方向，“以防有人再来！”我牵起他的手，拽着他，让他跟着我走出来。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坐着聊天，有些人已经开始陆续离开了。我松开他的手，走向放着用过的空盘空杯的桌子，我把用过的盘子摞在一起，端了起来，转身看向正在看着我的Taen，“放到哪儿？”
“放…放在那边的盆里！”他指向放在外面帐篷下的黑色大盆，我按照他说的，把盘子放进盆里，然后回头看看还有什么自己能做的，Anan哥朝我走过来。
“你回城区里面住吗？我送你！”
“不了，我住在这儿！”Anan哥看起来一脸疑惑，我冲他浅浅笑了一下。
“和Taen老师一起住在这里吗？”
“其实，我还没问能不能住在这里，但是我确定Taen会让我住的，哥，谢谢你送我过来！”
Anan哥抬手挠了挠头，“OK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好了！”
“好的！”我双手合十，拜别Anan哥。Anan哥离开之后，我就忙着收拾塑料椅子，把它们都叠放整齐，擦桌子，把垃圾收进黑色垃圾袋里，打扫屋子前面掉在地上的香灰。在我扫地的时候，Taen朝我走过来。
“等会儿我扫！”
我摇头，“我扫吧，我来不及念经为亡者超度，明天急着回去，又赶不上念经，让我做点事情吧，我心里能好受一点！”
“你今晚要住在这里吗？”
我停下手里扫地的动作，回头看着他，“可以吗？”
“晚上十点多了，我还能把你赶到哪里去睡呢？”Taen从我旁边走过，走向母亲遗体处，他抬手摸着棺材，声音温柔地说道，“妈，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的Ban医生吗？今天他要在我们家住一晚哦！”
Taen曾跟他母亲提起过我吗？我面带忧伤的笑了笑，拿着扫把走进去，站在Taen旁边。
“妈！”我说道，Taen转头看着我，“您不用担心，您的儿子，我会照顾好他的！”（注：在泰国，可以称呼朋友的妈妈为妈妈，这里Ban对Taen母亲的称呼可以理解为“妈妈”，也可以理解为“阿姨”）
然后，我又一次看到了Taen的眼泪，但是这次，我看到的是交织着幸福的泪水。
收拾打扫完之后，Taen就带着我上了二楼。上面有两个房间，尽管是木房子，但是由于主人的精心维护和打扫，使房子看起来很干净舒适。Taen打开右手边房间的门，房间里有一张床和一个木质衣柜，房间里的东西不多，看起来宽敞舒适，窗户被一小块儿白色的窗帘遮住，我把背包放在床尾。
“你先去洗澡吧，卫生间在下面，带洗漱用品了吗？”
“带了！”我打开包，拿出衣服和酒店便携式洗漱袋，我平时喜欢从酒店带出来。还好现在天气不冷，洗从缸里舀出来的冷水澡才没那么痛苦。我从卫生间出来，回到楼上，穿着舒适的白色T恤和灰色短裤。我看到Taen坐在床上，正在看手里拿着的照片。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，伸头去看那张照片，是一张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的照片，她看起来很漂亮，她的笑容使世界都明亮起来了。
“一个人把一个孩子抚养长大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！”Taen开口说道，“因为这样，所以我很爱我妈，为了她的幸福，我愿意做任何事情，我愿意为父亲工作，愿意退学回家这边继续读书，但是我所做的不及母亲为我做的万分之一！”从窗户吹进来的微风让人感觉凉爽舒适，我静静坐着听他说，“尽管被人家贴上了私生子的标签，但是我妈从不曾让我觉得自卑，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，一个善良的女人，优秀的女人，美丽的女人，为什么却是一个薄命的人，为什么这么早就离我而去！”Taen把手里的照片放进衣服口袋里，用手捂着。
我握住他放在床上的手，“你妈妈不是一个薄命的人，她是有福的，因为她有你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！”
Taen微微笑了一下，转头看着我，“你这样说让我觉得心里舒服多了！”
“觉得好就好，心里舒坦了，我们睡觉吧，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怎么睡了？”
“Ban！”我感觉Taen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感情，他伤心难过，但同时心里又很幸福满足。“我可以问你一点事情吗？我怕我自己理解错了，现在我们…是情侣关系了吗？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，“你想成为情侣关系吗？”
“你不怕这许多的麻烦和困难了吗？”
“去他的吧！我不是说了嘛，我很抱歉自己的胆小懦弱。”我倒在了床上，“胆小的结果就是你和我过得都不幸福，在我的生活中，你总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，总是让我觉得恍惚，感觉生命中缺少了什么，谁都不能填补那块空白，那种感觉真是太糟了…”
突然，Taen俯身下来，我自然闭嘴安静，他的双臂撑在我的肩膀处，他的脸越来越近，直到他温热的唇碰上了我的，我闭上双眼感受他的吻，这是一个充满意义的浅浅的吻，是我接受过的最温柔的吻。Taen的唇离开之后，我睁开眼睛，感觉整个人都在飘。
“我现在恐怕只能做到这一步了！”Taen伸手抓了抓我额前的头发，“等过了我妈的葬礼好吗？”
“嗯，我明白！”我冲他淡淡一笑，“又不是因为那事儿才来的！”
“谢谢！”Taen静静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，然后起身，“那我先去洗澡啦！”
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，但是充满了意义。Taen洗澡回来，关灯后躺在我身边，我们两个彼此靠近了一些，紧紧抱在一起，我的脸靠在他的胸口处，他身上的气息使我感到特别平静。
六月十号，我一定会牢牢记住这一天的，因为明年的今天就是我们交往一周年的纪念日。
“不想去啦！”我朝电话里说，装出严肃的声音，“取消好吗？”
［都到这一步了，怎么能不去呢？机票也订了，签证也拿到了！］Taen回答道。
我看着学生写的那堆检验报告，然后叹了口气，“就是不想去远的地方！”
我听见Taen的笑声，［不行，我不许你后退，别人想去国外读书想得要死，你拿到了奖学金，又要放弃，别的老师会怎么看你啊！］
“如果我去了，我就一整年都见不到你了！”
［视频电话啊！］
“那不一样！”我用笔敲着办公桌桌面，“在曼谷，我还能经常飞去看你，但是在纽约就不太可能了！”
［Ban…我能跟你说点儿事儿吗？］
“说啥呀？”
［你变得可爱多了，不管是声音，还是说话方式！］
我愣住，“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啊？”
我看到另一个跟我在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抬眼看着我，笑了笑。当我跟Taen打电话的时候，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态度表情是怎么样的，但是，别人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在跟对象打电话。我躲过那个师姐老师的眼光，降低说话音量。
“呃，所以你是这周六十点半到，是吗？”
［对，东西有点多！］
“没事儿，我的车没有特别小，应该放得下！”我看了看手表，“等下我要去解剖尸体，下班再给你打。”
［OK，想你！］然后Taen就挂了电话。自从我们正式交往，已经过去三个星期了。我还是要回曼谷当我的医学老师，至于Taen，还有些事情需要他留在家里处理。他决定卖掉自己和他母亲的房子，一部分用来还债，一部分用来开启修复后的新生活。这周六他要来曼谷跟我住一段时间，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，只有一个问题，就是两个月后我就要去美国继续攻读专业。
所以我和Taen一起商议，我们应该怎么度过这段时间，才能让我们的关系朝着顺利的方向发展。Taen说，我们不应该断了联系，我觉得我能做到，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跟他聊天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想把我经历的所有的事都分享给他，他的声音对我来说就像*品一样，我必须每天都要听到他的声音，只是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就觉得幸福极了。我要带他去商场吃好吃的，我要带他去他可能没吃过的有名的甜品店，我要买食材在家里做晚餐给他，然后希望他能感动于我的待客之道，然后给我一些奖励！
我摇头，对自己大脑里出现的污秽思想感到鄙视，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去解剖室。
“已经有三个人来问我那栋房子的事了，问我妈那栋的只有一个人。”Taen边吃饭边盯着手机屏幕，“有个人讲价讲到两百万，说如果可以的话就要了，我现在很纠结！”
“太过分了吧！”我把自己做的蟹炒饭盛到盘子里，配着Taen喜欢的重口味的冬阴鸡腿汤，医院教职工宿舍的厨房里。“市中心的房子，加上距离市场又很近，三百万都算便宜啦！”（注：译文中金额均为泰铢）
“就是啊，但是思来想去，还是想赶紧卖了完事儿得了，好拿钱去还债，然后重新投资开培训学校。哦，对了，Ban，我有东西给你看，帮我参考一下！”
“什么呀？”Taen把手机屏幕伸给我看，我接过来，那是一个位置定在曼谷的课外培训广告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—Taen老师课外辅导，然后还有他的照片附在旁边。我看着整个广告的格式、排版，皱起眉头，真是说不出的土！
“我花了一整夜做出来的，怎么样，看到之后有想跟我学的欲望吗？”
“这样的设计吸引不了曼谷的孩子！”我把手机还给一脸窘迫的Taen，“我也说不出来应该怎么修改，这样吧，我让Bun哥帮着重新做一份，那家伙擅长photoshop！”
“那样好吗？会不会太麻烦Bunloet医生了！”Taen马上反对，脸色有些担忧。
“我求Bun哥做的事，他都会做的，不麻烦！”
“啊…谢谢！”Taen笑了，“Ban，再加点饭！”
Taen把空盘递给我，我笑着接过盘子，看到他胃口好吃得香，我就觉得很幸福。“明天早上想吃什么？”
Taen思考着，“炒蛋，就是你那天早上做给我吃的那个！”
我想了很久，我什么时候做炒蛋给他吃了，突然想起来了，一想起那天，我就开始浑身发热。就是我和Taen第一次睡在一起的第二天早上，“哦！”
“但是这次我来做，你不用早起，等着吃就好了！”Taen胸有成竹的说道，我做出无奈的表情。
“能吃吗？”
“能啊！我练习过了，不信等着瞧吧！”
“呃呃，别浪费东西就好，心疼鸡蛋。”我把盘子递还给Taen，“太多了吗？”
“不多！我需要补充能量，今晚慢慢长夜，需要力气！”Taen冲我眨眨眼，我看着他愣了半天，然后马上把头转向别处，尽力掩饰自己也同样有某些需求。“或者，如果今天你太累了也没关系的，年纪大了，我明白的！”
我皱眉，“三十一岁而已，我哪里老了？等着瞧吧，看谁先弹尽粮绝！”
Taen装作痛苦的表情，“被你这样藐视挑衅，我好像硬了！”
我敲了他脑壳一下，话多，“别急着硬啊，先把饭吃完！”
Taen抬手摸了摸头发，然后笑了，“在厨房做也不错呀，试试吗？”
“你…”真是厉害啊，每次都能让我骂无可骂！
收拾好碗筷之后，我就带Taen上了二楼，这栋房子有两个房间，一个房间被我用来放东西了，所以就剩下一个房间有床。Taen把大号行李箱放到地上打开，我看到里面放着满满的衣服。看到之后我就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，把我的衣服推到一边，留出空间让Taen挂衣服。在我正在整理自己衣服的时候，我感觉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腰，随后就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后颈处。
“Taen…”我歪了歪脖子，躲开他的脸，“我先洗个澡好吗？”
“一起洗！”Taen伸手解我的衬衫扣子，“等会儿我帮你擦背！”
“用手擦，还是用别的什么？”我不再挣扎，让他解我的衬衫扣子。
“用所有能用的东西！”Taen勾起我的衣领往下扯，直到露出肩膀，然后低头吻在我的肩膀上。
随后我就得到了我盼望已久的东西，心满意足。压抑和思念在这一晚消失殆尽，剩下的只有数不清的牵绊。从不曾想过，我这一生会如此这般爱一个人，它和我经历过的每一段感情都不一样。当一个女生跟我说分手之后，我可以很轻松地放手。但是如果换做Taen，那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，我永远都不会放他离开。如果有一天，我们因为某些原因一定要分开，我肯定会疯的！
想到这些，我联想到了一件事。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，此时，Taen从后面抱着我睡，紧贴着我的皮肤，使我感觉温暖，他均匀的呼吸表明他睡得正熟。
告诉Prae我是gay的那个人究竟是谁？这是导致我跟Prae分手的原因，直到现在，我都不知道答案！
我翻过身，看着此刻熟睡的人，脸靠上他的胸膛。那个人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了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爱并照顾我身旁的这个人，带他渡过生命中的难关，为了我们共同的愿望而努力，那便是，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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